审讯室。
安静的坐在椅子上，孟少宇垂着头，看着手腕上的冰凉手铐，满脑子都是他用这双手熟练演奏乐曲的模样。
肩膀耷拉下去，露出一个充满苦涩的笑容，警员问一句，他回答一句，话语里充满对死者的愧疚与满满的后怕。
但有一句话他没有说。
在这里，在警局，哪怕是以后到了监狱，他没有后悔，只感觉到了解脱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审讯突然停止，警员们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，很快，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。
孟少宇抬起头，视线里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，互相搀扶着走进来，明明只有一天没见，他的父母，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的模样。
看着坐在审讯椅上的年轻男人，孟父眼中的怒火伴随着痛心瞬间飙升，脚步极快的走到他面前，毫无预兆，抬起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！
“啪！”
警员们迅速上前，把情绪激动的孟父拽到一边去，耳边还响起他怒极带着哭腔的斥责，“孟少宇！我是怎么教你的？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，不能触碰法律，你呢？！你是怎么做的？！”
“你为什么要杀人！为什么啊！”
说着说着，孟父嘶吼的声音伴随着弯下去的脊背变小，整张脸因为痛苦变得通红。
孟母连忙上前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是去安慰丈夫还是看看孩子，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下去。
始终不发一眼的孟少宇垂着头，嘴角缓缓渗出鲜血，蜿蜒着流到下巴上，像是扭曲的虫子似的。
整张侧脸也变得通红，上面印着明晃晃的一个巴掌，抬起头，看着气急败坏的父母，他们那种很铁不成钢的模样，和小时候记忆中的人慢慢符合。
孟父气的胸膛上下起伏着，口不择言，“你个孽子！为什么要杀人？！你撞了人，你为什么不报警？！”
“你当时在想什么？！老师教你的东西都去哪了？！你的脑子呢？！”
男人的怒吼下耳畔回荡着，孟少宇脑袋里确实出现了一道久远的责骂声，伴随着高高扬起的教鞭，“你为什么不听话？！要好好学习！和你说过多少次了！”
“你的脑子呢？！傻子都比你强！”
“还犯不犯错了？！这次就揍到你长记性！”
......
忽然，孟少宇笑了起来，笑着笑着，眼眶里渗出晶莹的泪花，鼓起勇气，说出那句他说了无数遍、却永远被忽略的话，带着浓浓的恳求，“爸，您能别骂我了吗？！”
一句简简单单的话，单向玻璃后面看着的钟茵心都皱了起来，她能猜测到，曾经有个无助的小孩，就是这样恳求父母的。
但结果显而易见，他的话没有被重视。
梁晋察觉到她的情绪，大手包裹住她的手，沉默的给予她安全感。
孟母听见这一句话，心痛的都揪在了一起，跑上前死死抱住丈夫，“老孟，老孟你别打孩子了！”
“他做了错事！还不让打不让骂了？！”孟父紧紧皱着眉，看到男人脸上通红的指印，扬起来的手掌到底是心软的放下，质问的语气，“在家的时候，你为什么不说！”
“为什么不说杀人了！你到底怎么想的？！”
“您给我机会了吗？！”相比于他的激动悲痛，孟少宇淡定的可怕，语调平静，“我说我撞了人，您根本不听我解释，劈头盖脸的责骂。”
“也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，拽着我就要到警局自首，您现在问我为什么不说，那您当时，为什么不能冷静的让我把事情说完？！”
孟父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凉下去，看着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男人，有那么一瞬间，他似乎不认识他了。
记忆中，他的儿子永远是乖巧听话的，不打架不惹事，乖乖学习乖乖练琴。
他似乎，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的儿子。
不在意他的愣神，孟少宇继续说道，“您刚刚说，教我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，不要去触碰法律。”
“但您还记得吗？就在我初中的时候，我拿着老师发的法律知识手册，信心满满的说您不能打我骂我，但您是怎么做的？！”
“您带着我把手册全部看了一遍，告诉我，打我是因为管着我，如果不管着我，我一旦犯了法，坐牢负责任的是你们做家长的。”
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样，眼睛里弥漫着刻在骨子里的恐惧，孟少宇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自卑，“从小到大，我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练琴，要么就是挨打挨骂。”
“我还记得，小时候，只要和我一起玩的小朋友出了什么状况，无论我有没有责任，回到家都要被骂；没有好好学习，就要被关到黑漆漆的地下室去。”
“打翻了牛奶杯，要挨骂，因为摔倒，裤子上有个破洞，没有人关心我疼不疼，只有落在身上的巴掌和木棍。”
“我练琴，手指很疼，但是妈妈告诉我，哭着也要练，练不满时间不准吃饭睡觉。”
“那时候，我想自杀，想过无数次。”
“我明白你们想望子成龙，也明白对我严厉是为了我好，可我就是一块朽木，让你们失望了。”
眼里的泪花越来越多，孟少宇把头转过去，抬起头看着天花板，“我爱你们，真的。”
他每说一句话，心里受到的冲击更多一分，孟父从来都不知道，他的所作所为，给孩子的心灵留下了这么大的阴影。
双手越握越紧，在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，所有的愤怒悲痛转为绝望，看到孩子眼底的晶莹，泪水彻底崩不住。
“这辈子，当了你们不够优秀的孩子，”孟少宇的目光始终看着他们，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印在心里似的，豁然一笑，声音里满是哭腔，“我呢，大概率是死刑，就先走一步，先去转世投胎。”
“下辈子，你们当我的孩子吧，让我好好的爱你们。”
孟父孟母已经哭成了泪人。
他们的泪就像是针扎在他心上似的，孟少宇低下头，紧紧闭着眼睛，“叫之前的那位警官过来吧，我什么都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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